風經過的地方: 初探西藏(終)

西藏行結束後一周，收到一位西藏導遊發出的緊急公告，內容如下：

「Ｇ318川藏線傳來的路況消息：
通麥出現嚴重塌方，死亡13人，其中4名騎行車友，
道路正在連夜搶修⋯⋯被困人員增加中，
如果你的朋友正在Ｇ318的路上，
請通知其提前在然烏或八宿（反方向則八一、林芝或魯朗）休整，
不要冒雨趕路添堵。
目前西藏屬雨季，塌方和泥石流較多，
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國道318起自上海人民廣場，終止於西藏樟木縣中尼（尼泊爾）友誼橋，
全長5476公里。

沿北緯30度線穿行中國大地最壯闊秀麗的自然及人文景觀。

其中的川藏線（成都 – 拉薩）更被譽為其中最美、最險、也最誘人的挑戰路線。

這條公路上有連綿不斷的雪山、冰川、原始森林、草原、峽谷、湖泊；

藏地文化與鮮明的宗教生活體現於高原各個角落，

四季風情變幻莫測，在在令旅人屏息駐足，

即使得面對輕重不ㄧ的高原反應，只得強忍不適，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輕言後撤。

在這段國道上的行走者，

除了生於斯長於斯，樂天知命的藏民族、

那些，凡當我們在路上狹路相逢時不論大小車都得退讓三分的牛羊家畜、

雄糾糾氣昂昂的藏地神獒、

千百里磕長頭朝聖拜佛的善男信女、

在路邊等候搭便車的「健行者」；

以及，近些年拜台灣作家謝旺霖所著「轉山」一書推波助瀾而掀起風潮的單車騎行隊。

只見這些騎行者都是全套鮮豔的裝備，
外露的臉部手腳皆千篇一律的黝黑，如同已飽嚐風霜，
時不時在我們車旁接二連三的咻咻飛過，
偶或見到孤零零的落單騎士費力向前踩踏，
也不時遇到他們停靠路邊喘口氣、講電話滑手機，
或者跟其他所有旅人一樣，總會要停下腳步，讚嘆無邊無際的美景。

在遼闊不見盡頭的318國道上，他（她）們的身影最是鮮明，
而周遭不變的大山大水，更突出了這些騎行者們義無反顧的勇氣。
據說他們多半是從四川成都出發，終點為拉薩。
這段超過兩千公里的路程，沿途必須翻越十多座四、五千公尺高的山、
挑戰數不清的崎嶇道路、迎接難以說得準的天氣變幻。
整趟行程平均要花28天左右的時間。

抵拉薩後，單車也達功成身退的狀態，
通常它們的主人會就地將愛駒賣掉，
在拉薩停留休整數日不等後，改搭飛機或鐵路返回家園。

除了以上主要路線之外，
我們也在拉薩往西到珠峰的路上遇見少許的騎士，
天地茫茫，永遠都有前仆後繼的勇者挑戰極限。
當我聽聞，更還有從北京或上海出發，
跨越神州大地，最後在西藏的國界盡頭完成壯舉的勇伯時，
只能選擇以無言表達最高的敬佩。
雖然也有人語帶諷刺的數落這些單車騎行者都快要將川藏公路給擠爆了，
我還是不由自主的挺起大拇指肯定他們。
並相信，
「出發」本身就是對生命的許諾，對心靈的交代，
一旦走過，不論遭遇多少風雨挫折，
所有的過程都將化為血液裡的養分，壯大我們再次上路的勇氣。

更何況，是行在此等艱難的天堂之路！

最後，就是各種樣式大小的四輪車了。
318國道雖一路蒼涼，堵車非常少見。
車陣動彈不得，一定有事故發生，或遇道路維修。

美麗的背後確實隱藏著種種難以預料的風險。
這次坍方造成多人傷亡的「通麥天險」，
一側為高山直壁，另一側為斷崖絕谷，路窄彎急，遇雨則坍，歷來惡名昭彰，
尤其一遇雨季，連經驗老到的司機都視為畏途。

在這次的旅程中，我們曾兩度（一去一回）行經通麥天險，
也無法避免地皆受堵數小時停滯不前。

幸好所有行程刻意結束在雨季正式來臨之前，就為了避開風險太高的時段。

那兩回堵車單純是因為彎路狹窄，路況不好，

只要遇大車通過，對向兩造雙方ㄧ不相讓，即陷僵持，
這時後面來車若在不知情下一湧而上，便造成卡關難題。
（事後才聽同行友人吐露，當時她坐在緊貼懸崖的座位，其實緊張得心臟蹦蹦跳，完全不敢向外望）

無奈的旅人只能選擇靜靜留在車內，
為了安撫略微緊張的氣氛，
過來人會開始分享他們在西藏的種種歷險，口沫橫飛，加油添醋，
司機師傅則嘮叨碎唸：「前面哪裡哪裡如果早二十分鐘走，就躲過這一遭了⋯。」

初來者耳邊傾聽著那些傳奇，眼睛愣愣望著前方，
當車隊終於動起來，不見歡呼聲，只求儘快通過，
並在內心暗自默禱，願此去一路順遂平安呀！

在高原行車多半利用日間，四個大輪胎不斷奔波壓地揚起的灰塵，
總引起我敏感的氣管不適，始終咳聲不斷。

但，四人中最貪戀美景的，是我。
當其他人隨著中巴的搖晃點頭磕睡入夢鄉時，眼神仍不願離開窗外的，是我。
每每突然叫停要下車拍照的，也是我（是潛意識的職業病作祟吧！）

此次除了從拉薩往北經國道109造訪納木措，
以及最終搭青藏鐵路離境的這兩段路，

我們大多是沿著318國道及其支線旅行。

若說，還有哪裡值得記上一筆的，
那就是我們在拉薩三進三出的停駐驛站 – 溫暖的「赤江拉讓」賓館。

面積不算太大的四合院建築，據說曾是一位活佛的宅邸，
活佛出走印度後，由政府接管，歷經多個單位介入管理及使用，
最後落在一位藏族旅館經營者手上，作了適度整修，盡可能維持舊貌，
這是行程安排中唯一一間由我們自己上網海搜後謹慎下訂的住宿點，
客房價位平實，但又比低廉的青年旅館高級舒適些。

老闆將中庭院落及後方原來的馬廄區出租給來自尼泊爾的餐館老闆，
其料理以印度及尼泊爾風味為主，味美價不高，
吸引不少背包客和當地年輕人在此聚餐，交換旅遊經驗。
當我們風塵僕僕抵達拉薩住下當晚，就抱著飢腸轆轆的肚子，走進這家滿座的館子，
坐在院子裡，飽嚐這間後來聽說早已遠近馳名的異國風味餐廳，
咖喱、印度式大餅、香噴噴的白米飯⋯⋯吃得過癮至極，
也著實撫慰了我們首段路程已充分感受到的旅途疲憊。

賓館就位在八廓古城裡面，
離八廓街核心只有數分鐘腳程，
距外面大馬路也才咫尺之遙，方便很快抵達與旅行車的集合點（因四輪車禁止進入古城）。

窩在拉薩的日子，時間是自由彈性的，是不急促的，走到雙腳累了就回賓館休息。
賓館的服務人員不多，卻都有一視同仁的客氣、和友善的態度，
每天進出幾次很容易就混熟了，眼神交錯時皆坦然自在的互相招呼。

當時正逢世界杯足球賽踢得火熱，
同行中有一枚足球迷，每天跟店長強巴的賽事討論跟輸贏打賭成了那幾天的話題重點。

而最最令我難忘的，應該是那在二樓客房外，面朝天井，擺上整排沙發的廊道。
每天我們都會不止一次在那兒窩著，
不論是寫明信片、吃點心水果，上網找資訊，
又或僅是什麼也不做就這麼懶懶的靠在沙發裡，曬著拉薩暖暖的太陽，
聽著樓下院子裡飄來老經驗的大哥向年輕女孩們傳授藏地的旅遊攻略，
我聽也是不聽也是，話語在空氣中飛揚抖落，
就任輕柔的風帶著旅人的絮語，去問那停在窗臺邊的鳥兒，